前文:返璞归真(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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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锁连山,冰封千里。
风天逸坐在轮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羽还真趴在飞车上敲敲打打,修修补补。
寒冬的日头照在银装素裹的山林间,逐渐融化了尺厚的积雪,侧耳细听,窸窸窣窣的冰晶破裂声此起彼伏。
许多年来,他鲜少有过如此无所事事的时候,没有捭阖倾轧,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前呼后拥的侍臣,也没有生杀予夺的豪权……回首四顾,天地间皆是一片白白茫茫……前尘往事宛如飘雪飞霰,被长风卷起扬在空中,于日光之下消散无迹。
他弯下腰抓了一团雪捏在手里,冰凉贴着温热,簌簌消融,愈是握紧,愈是挽留不得。
正在满腹愁悒,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噼啪异响。
“羽还真,你又做什么?”被搅了忧思的前任羽皇无奈地抬头望去,却寻不见机关师的踪影。只见方才少年趴着的地方覆盖了一层厚厚落雪并一截断枝,想来是松枝被积雪压断,砸了下来。
噗的一声。
一个人影从雪堆里冒了出来。
羽还真皱着脸,探出半个身子,胡乱扑打掉身上的杂雪,揉着脑袋道:“还能做什么,给你修车呗。”
“你别拆了它我就谢天谢地了。”风天逸瞧见对方的狼狈模样,嗤笑一声,抬手将雪团扔了过去。“怠惰因循,该罚。”
少年躲避不及,正被砸中额头,雪团溅开,糊了满脸。
“风天逸!”他抹一把脸,也抓了满手的雪,揉实了,还击回去。
左腿受伤行动不便的青年向后一仰,雪球擦着他的鼻尖堪堪飞过。
“好啊,长能耐了,都知道以牙还牙了。”风天逸眯起眼,纵然已非帝王,骨子里的蛮横跋扈却是难以消磨。他摸向腰际,然而手下一空,原来长鞭被落在了飞车上。
羽还真被他瞪得垮下肩膀,又不愿露怯,一边爬出雪堆,一边嘟囔道:“你已经不是羽皇了……我干嘛要怕你。”
“就算我不是羽皇,也照样能把你治得死死的。”论起口舌之快,风天逸决不会落于下风。
少年估量了一下此话的真假,暗道还是莫要以身犯险为好。他走到轮椅前,岔开了话头:“我要出山一趟。”他回身指着飞车,道:“修复左翼仍需一些以簪缨木制成的器件,山里没有,须得到城中采买。”
原以为风天逸又要好一番纠缠,却不料对方很快就颔首应允了。
“那就早些动身吧。”风天逸掸了掸衣上落雪,好整以暇地等着机关师过来领路。
羽还真和他对视半晌,在对方不耐烦地蹙起眉头之际,恍然大悟:“你也要去啊。”
“有何不可?”风天逸侧首道。他已在山中困了五日,并非耐不得清苦,只是思及每耽搁一刻,便是误了寻找易茯苓的一丝机缘,心中便不胜烦躁。若是到了城中,哪怕晓得寻到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亦可心下稍安。
羽还真略一思忖也明白了他的心意,不再多言,上前推着轮椅,向林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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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梁山脉西麓脚下坐落着樊城,因着地处偏僻,并不繁华,两人逛遍市集也未见到簪缨木的踪影。
风天逸垂下眼,嘴角微抿,虽不言语,却处处透着烦闷。羽还真在他身边呆的久了,知晓这位活祖宗又积火了,赶忙道:“簪缨木质轻辟风,乃是上等佳材,是我欠缺考虑,早该想到在这种小地方是见不到的。”他的声音渐低,已然将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无碍。”风天逸转动手上扳指,忽道:“你去打听一下,城中最富贵的人家住在何处。”
“干嘛?”少年不解道。
“做笔买卖。”风天逸掀起眼帘,似笑非笑。
………………
楚元阔打量着面前的不速之客,率先开口道:“不知二位登门拜访,有何贵干?”这两人瞧着面生,贸然来访也不知所为何事。他见其中一人虽坐着轮椅,却气度非凡衣饰华贵,另一人年纪生嫩却灵秀喜人,便将他们迎了进来,谁料进屋后二人既不揖礼,也不问候,好生无礼。
“我来讨一样东西。”风天逸懒得正眼瞧人,他身份高崇,觉得自己肯屈尊来此已是令楚家蓬荜生辉了。
楚老爷在樊城中呼风喝雨多年,头一次遇见如此蛮不讲理之人,立刻冷下脸道:“不知阁下所求何物。”
风天逸抬起手,向上指了指:“你家宅子的横梁。”羽还真进门后便发现正厅横梁乃是他们寻找多时的簪缨木,也是,这般金贵的木料,只有大富大贵之家才用得起。
“胡闹!”楚元阔一甩衣袖,怒道:“平白无故的,岂有上门拆房的道理!”刚要喊人送客,便听见黑衣青年慢条斯理道:“自然不会白抢你的,你的整座房子,我都买下了。”
楚老爷怒极反笑:“买?你可知要多少金?就算你出得起,我也不会卖!”
风天逸不愿多费口舌,从手上取下扳指,举了起来,道:“此乃瑰夜珠,举世罕见,有市无价,别说买你的宅子,买下一座城都绰绰有余。”
羽还真吃了一惊,瑰夜珠乃是鲛人秘宝,不管何族,但凡佩戴均能延年益寿,用来换一根簪缨木,实在不值当。刚要劝阻,便见风天逸斜睇过来一眼,示意他闭嘴。
楚元阔更是惊讶,他当然耳闻过瑰夜珠,数年前他客居皇都,曾有幸见过进贡此珠的使者队伍,隔着老远也能看见被奉在箧中的宝珠散发的夺目光彩。
“你当老朽没见过世面不成?这根本就不是瑰夜珠!”楚老爷见那珠子虽然润泽,却无甚光芒,嘲道。
风天逸冷笑一声,伸手拂过扳指,刹那间满室流光溢彩,熠熠生辉,黑珠耀出的光芒几乎令人不能视物。
他又一轻抚,那光芒便黯淡下去了。
“信了?”
楚元阔瞠目结舌,这等光芒,平生见过一次,便再不会忘。这……这当真是瑰夜珠!
他大惊大喜,险些失态,别说什么宅子,就是祖业也愿抵出去。他几番打听两人的身份,又好奇为何看上自家的横梁,可对方都只字不提。
楚元阔晓得其中必有不可说的因果,便不多问了,当下命人取来房契,拟了凭证,迫不及待地拉着风天逸要敲定买卖。
青年却不予理睬,转而朝羽还真道:“你去签。”
少年想着他大约是不愿暴露身份,便顺从照办。
风天逸也不管这一大家子还需些时日才能搬出去,转头便吩咐羽还真找人拆下横梁,又雇来马车,堂而皇之地将硕大一根木头运出了城。
待回到暂住的茅屋,已是新月初升。
羽还真一面料理从城中顺路采买的食材,一面道:“太破费了,等到明天我可以飞到别的城镇去找一找,定能弄到的。”
风天逸靠坐在床上,给伤处换药包扎,道:“那岂不是又要耽搁一日?再说,为了找茯苓,一个破扳指算得了什么。”
少年应了一声,将装盘的切丝樱桃和枣蒸银杏端到桌上,道:“用饭吧。”也是,他怎么就忘了,这人一颗心都扑在寻找苓姐姐身上,片刻都不愿拖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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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余下的几日里,星辰号的修葺工作进展得颇为顺畅。
羽还真将最后一枚榫头戳进卯眼里,拧紧固定,走回到飞车内。
风天逸正坐在案几后翻阅图册,听到动静,头也未抬,道:“好了?”
“你去试试,看能不能启动。”羽还真盘膝坐在他身边,揉了揉眼睛,很是疲累。自从明了风天逸心急如焚后,他便夜以继日地劳作,竟提前了两日就修缮完毕。
风天逸扭头看了一眼鲂鱼赪尾的少年,心下有些感激,道:“不用试了,我信得过你。”他合上图册,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羽还真:“你且收下。”
羽还真接了,展开一看,是那日签下的房契。
“给我做什么?”少年将绢书放回到案几上:“这是你买下的,又不是我。”
风天逸指着写在文后的一行字,道:“既然签了你的名,自然就是你的。权当做是这些时日以来你修补飞车的补偿罢。”
羽还真还想反驳,却被风天逸用眼神堵了回去,他有些气闷地鼓起脸:“我帮你是为了苓姐姐,不要你的报酬。”
风天逸瞧着少年一鼓一瘪的脸颊,忍不住抬手拍了一下。“我要这房子也无用,你之前说要在夜北高原找寻矿石,还是有一间像样住所为好。如果当真不愿意,就当是替我看家护院吧。”
“你当我是看门狗啊!”少年挥开在脸上肆虐的手,蹦了起来。
风天逸不假思索道:“是啊。”
机关师真的不想再进行任何关于狗的对话,转而问道:“你打算何时启程?”
“越快越好,今夜就走。”风天逸将视线落回到摊开于面前的地图上,暗自筹划路线。
“再留一晚吧。”羽还真道。
风天逸扭头瞧他,想问为何要多留一夜,又想调侃莫非舍不得我,可是触及少年干净明澈的眼睛,便一个字也吐不出了,只点头应下。
却不想羽还真竟一夜未归。
翌日,失踪整晚的机关师踏着晨露回到茅屋里,将一样东西放在桌上,打着哈欠道:“送你的。”
是一副崭新的木甲翅膀。
“这样就算是再次坠机,你也能逃开。不是每次都像这回一样福大命大,有人来救你。”
风天逸看着少年困倦的面容和沾了满身的木屑,一时心中百味杂陈,又将视线转到义翅上,暗道:放眼天下,果然只有他能将木甲翅膀做得如此精妙。
“我太困了,要睡了。你走的时候自便吧,不用跟我说。”羽还真合衣扑到床上,怀念地蹭了蹭,在这么多天后,他终于又碰着床了。
风天逸拿起义翅,慢慢移向门外,他的腿依旧行动不便,但好歹也能走路了。
“对了,等一下。”少年又叫住风天逸,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扔了过去:“这是烽烟铃,若是哪天你又遇难了、坠机了、船坏了、撞山了……”他在对方逐渐凌厉的瞪视下住了嘴,又道:“你摇这铃铛五下,我便能知道你在哪儿。”
言罢,又趴了回去,挥手道:“慢走,不送。”
风天逸瞧了瞧手中小巧的红铜铃铛,勾起嘴角,走出门外。
片刻后,空中想起飞车升空的砰砰声。
羽还真眨了眨眼,待到嗡响彻底消散,方才倒头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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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中州,缁城。
城中最为热闹的廊茹街上正有人争执不休。
发生推搡的是两拨人,一方乃是面容青嫩的少年,另一方是几位穿戴贵气的公子。
那少年显然不欲理睬其余几人,说了几句转身便走,却被一位紫衣青年拉住了胳膊,他挣扎几下,非但没有脱身,反而被几人团团围住。
看热闹的行人里,有那些好行侠仗义的本想上前帮衬,待瞧清几位公子的衣饰后,都纷纷作罢。
这几人乃是观熙阁的弟子,出身非富即贵,寻常人招惹不起。
眼看少年被欺侮得紧了,忽听得一声轻斥。
“羽还真,光天化日的,你当街和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少年闻言猛地抬头,只见一黑衣青年自人群中缓缓步出,双目含怒,面色不虞,恰是两年未见的风天逸。
【未完待续】
第三章:【逸真】返璞归真(03)
P.S
明明是英雄救美,为什么却像是当街捉奸【。
谁让风总一走两年毫无音讯,小白兔都从豪宅金屋里跑出来,开始“真真环游九州”了,没错,真真十八岁啦~
两个人相爱虽然不需要身份地位的对等,但是在人格上得是平等的,真真正在慢慢学着把自己放到更高的位置上,去和风天逸平等相处,虽然还是会条件反射一秒变怂包23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