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靖】极乐铃(一发完)

……春天果然是自我放飞的季节~


————————以下正文————————


  话说又是一年春和景明之时,金陵内外竞生浮花浪蕊,朝堂上下渐起鼎沸之声。将将跌进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恰值春忙,一队人马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大梁皇城。


  这群人衣饰繁丽,穿金戴银,作异族打扮:下不着裤,围以纱帛;上不戴冠,包以素巾;不踏丝履,赤足生风。


  原是掸国(缅甸古称)使团来访。一行人来到保成宫,驿丞早得了消息在此候着,纳下文牒,验明正身,便将其领入驿馆内暂作休整。


  翌日,梁皇萧景琰在武英殿召见了来使,相谈甚欢,后又大摆筵席以作庆贺。


  席上种种,暂且按下不表,单说宴罢人散,萧景琰回到正乾殿,挥退了内侍宫女,矮身坐在榻上,精神奕奕地靠着凭几,也不休息,倒像是在候着什么人。


  普天之下能让皇帝这般翘首以盼的,可不就只有琅琊山上那一位?


  灯影幢幢,更漏渐长。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也不见人来,萧景琰以指叩案,面上却不见忧愁烦闷,反而满是胜券在握之色。


  又一刻。他站起身负手在殿内转了几圈,心中更喜,直道自己这回定是赢了,这么些年来总算是要扳回一局。


  堂堂梁皇,因着能挣回一些面子而乐得如同讨到了饴糖彩头的幼童,更是凑到更漏前目不转睛盯着那缓缓下降的水面,这情景看在有心人眼里,当真爱煞到了骨头里。


  潜在窗外的人瞧够了,方一振衣袖,推门而入。


  “景琰啊,我知你思我甚深,可也用不着数着更漏等我回来吧,得你这般惦念,为夫日后怎还忍得下心离你远去呢。”


  更漏中的水面平稳地降至子时。


  “你怎么……?”萧景琰瞪着言语间已然坐到榻上的蔺晨,又看了眼刻漏,一甩袖子:“放肆,不准自称为夫。”


  蔺晨彷佛没听见他的后半句话,径自倒了杯茶:“我怎么了?你是想说我怎么就赶回来了?”他自杯沿上方笑着望向皇帝:“我既说过要在今日子时之前回金陵,就不会食言。”


  萧景琰愤愤然一掀袍子坐到他对面,抬手按住了瓷杯,扬声道:“高湛,换茶。”


  候在门外的高公公连忙端着早就备下的热茶糕点进屋,换下已然凉透的茶水,退出殿门后方松口气,既然蔺公子回来了,今晚便没他可操心的了。


  “愿赌服输,陛下可认?”蔺晨嗅着茶香,隔着袅袅热气笑意更深。


  “眹一言九鼎,岂会出尔反尔。”嘴上这般讲,萧景琰心里还是略有不甘。之前蔺晨因故要往永嘉郡走一遭,分别之际两人以他的返身期限为题打赌。萧景琰寻思着永嘉郡濒临南海,往返一趟少说也得月余,谁曾想不足月蔺靖就快马加鞭赶了回来。罢罢罢,输便是输,总归人是回来了。


  思及此,他正襟危坐,摆出一副凛然就义的姿态:“你想怎样?”


  蔺晨捻起一块梅花香饼塞进嘴里,满足一叹,道:“这话说的,我还能把你怎么样,疼你都来不及。”


  萧景琰见他没个正经,心下稍安。他还真有些担心蔺晨再想出什么过火的点子将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春猎在即,掸国使团也会派人参加,若是因为腰酸背痛而失了礼数也忒丢人现眼了。眼瞅着蔺晨此刻心思都在吃食上,萧景琰连忙岔开话头:“你若是再早回来些就能一饱眼福了,掸国使节进献了幻人,能变化吐火,又善跳丸,煞是精彩。”(注释)


  蔺晨举著夹起一只晶莹剔透的碧玉糕,不屑哼道:“幻人把戏也就能唬住你们这些天潢贵胄了,江湖上的黄眉老道还能口吐霰雾、大变活人呢。”


  论起见多识广,萧景琰自知比不得学贯古今又遍游天下的琅琊阁少阁主。他呐呐几声,忽又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物。


  “你可识得这个?”


  躺在萧景琰掌心上的乃是一枚状如榛子的赤金小球,镂刻浮凸,玲珑可喜,其上有鼻钮,系着银丝。


  “这是掸国使臣进献的,却不知为何物,又作何用途。”


  蔺晨眉毛微挑,不动声色地将其拿来,动作间便听得有嗡然之声。


  “他没跟你讲讲?”蔺晨斜靠着矮几,抬眼投来一抹兴味的视线。


  “不曾,只道是珍宝好物,其乐无穷。”萧景琰瞧着在蔺晨手掌上滚动自如的小球,纳罕道:“还会发声,倒像是个铃铛,有什么乐趣可言?”


  蔺晨合上手掌,将小球握于拳中,意味深长地笑道:“乐子可大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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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三日,春猎之期乃至。萧景琰携文武百官及皇室勋贵摆驾九安山。


  列战英身着战甲,挎着弓刀,行色匆匆地来到天子帐前,见高湛纹丝不动地守在门口,心里便有了计较:陛下同蔺公子果然还在里面,可这祭祀开猎的时辰就要到了啊。


  高湛冲他摆了摆手,示意勿要打扰。


  真是皇帝不急侍卫急,列战英原地踱了几步,干脆也按刀立在门口候着。


  下一刻他就后悔了。


  只听得账内传来断断续续的人声。


  “……混账……诛你九族。”


  “……嗳嗳暧,你自己说的一言九鼎,既然打赌输了当然就要按照赌约任由我处置啊。”


  “那也不能……不行!”


  “陛下神武盖世,难道还会被这么个小玩意儿难倒?”


  “……这岂是一码事,蔺晨你放开我!”


  ……


  年轻有为的列将军觉得自己要失聪了。


  不过蔺晨到底做了什么,竟让陛下急的连尊称都忘了。他疑惑地看向高湛,却见对方依旧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僧入定状。


  好奇,太好奇了。


  萦绕在他心里的谜团直到春猎开始也未被解开。


  列战英看向面前一身戎装骑跨在高头大马上的皇帝,英姿勃勃,器宇轩昂,如松柏临崖,似玉山崔巍,丝毫不见异样之处。若说唯一可疑的,恐怕就是其方才步出营帐见到他和高湛时,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和愠色了。对了,还有较平时而言更加平缓的步伐——似乎每迈出一步,皇帝都要在心里权衡定夺片刻。


  陛下果然越发稳重了。


  就在列将军盯着萧景琰的背影暗自琢磨之时,蓦然擂鼓声响,锋镝鸣动,春猎拉开了序幕。


  萧景琰和先皇不同,军旅出身的他在每年春猎和秋狄上都会亲自上阵,如此也成了规矩,但凡围猎都要由他率先开弓催马。


  负责追赶猎物的士兵已经将场子里安生了整个寒冬的鸟兽们驱赶了出来,一只鹿自林间闪现而过,萧景琰一夹马腹,奔了出去。


  浩浩荡荡的人群立刻紧随其上。


  列战英负责贴身护卫萧景琰,自然跟得最紧,可他很快就发现皇帝似乎与平时不大一样。按说看见了猎物,依照萧景琰的性子必然要紧追不舍,可今日他却放了那鹿一马,奔出后不久便收缰慢了下来。


  “陛下?”列战英策马靠过去,有些担心。


  “无事,你去把那只鹿给朕抓回来。”萧景琰抬鞭一指。


  “……遵命。”哪怕陛下指的方位根本南辕北辙,忠心耿耿的列将军也只得朝着和鹿逃走的方向相反的道路而去。


  列战英一边催着马,一边回过神来,怪了,蔺公子呢?怎的都没见到他?


  不光是他在惦记蔺晨,坐在马上的萧景琰紧紧抓着缰绳,早在心里将不知去向的蔺少阁主骂了个狗血淋头。


  岂有此理,胆大包天,仗着眹平时纵容宽厚就肆意妄为,简直可恶,可恶,太可恶了!


  枣红骏马似乎感受到了皇帝的怒火,不安地仰起脖子打了个响鼻。萧景琰猝不及防地向后一挫,登时闷哼出声,脸上泛起一抹异样的潮红。


  ……混账!罪不可恕!


  “嗳,我一看你撅嘴皱眉,就知道肯定是在心里骂我。”


  一声带笑的声音蓦然从天而降,伴随着衣袂纷飞的声响,蔺晨自树上跃下,稳稳当当地坐在了萧景琰身后。


  皇帝正在气头上,想也未想,抬肘便向后击去。


  奈何他此时气息不稳,浑身酸软,在众人面前维持住天子气度已是勉强,这一拐子打过去哪有什么章法可言。


  蔺晨一手握住他的胳膊轻松化解了招式,一手搂住他的腰将其带到怀里,贴到耳畔笑道:“围猎刚刚开始,陛下怎就乏力了?”一面说着,一面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在萧景琰腰间流连。


  “你……给朕闭嘴,滚下去!”裹在软甲衣袍之下的龙体不知何故颤个不停。


停车场关掉啦


 

  “将军,蒙大统领来报,参与围猎的诸部皆已回到营地。”围在林子外面的禁卫头领对着列战英抱拳一礼。


  列将军面色肃然:“陛下有要事在身,且让他们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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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晨。”


  “嗯?”


  “我忽然记起,那个东西上,原先是系着丝线的。”


  “……景琰,我们先来把衣服穿上吧,这天儿乍暖还寒的,可冻不得。哎呀,这衣服脏的不能穿了,你等我去唤人来送件新的过来啊。”


  ——完——


  注释:幻人,古代对魔术艺人的称呼。《后汉书》卷八六《哀牢夷传》:“永宁元年,掸国王雍由调复遣使者诣阙朝贺,献乐及幻人,能变化吐火,自支解,易牛马头,又善跳丸,数乃至千,自言我海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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