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靖】腊日雪迟迟(一发完,腊八节贺文)

警告:生子文,是《复来归》的番外

前文:(01) ,(02)

送给 @白共饮 ,干了这碗腊八粥。


————————以下正文——————


  天色晦了许久,将夜未夜之时,总算落下大雪。


  萧景琰立在灶前,以豆米掺了枣粟,杂煮为糜,尝罢甚觉寡淡,忧心小儿不喜,又搁了些石蜜(注释1),再一尝过,终是满意。他又另取两枚鸡子,打破后著于铜铛内,搅令黄白相杂,拌上葱白浑鼓,以麻油炒之(注2)。炊烟并了鲜味散于庖外,引得在院内嬉耍的幼子鼻头抽动,一摇三晃地跑将进来。


  “爹爹,香。”那稚童不过两岁年纪,因先天不足之故,瞧着甚是体弱,不过几步路的光景,便耗得气喘吁吁。


  萧景琰赶忙侧身挡了烟火,生怕熏着他:“好生在外等着,不多时便可用饭了。”


  那小儿极为乖觉,倚门仰头张望,杏眼溜圆,含混道:“在这等。”


  萧景琰拿他无法,只得快快拾掇好饭食,用漆盘捧了,携子入得内堂。


  他虽厨艺粗浅,却从未在吃食上短过儿子,每日里挖空心思烹煮时鲜,算不上珍馐,倒也能哄得稚子食指大动。


  阿释见萧景琰归置好碗筷,便要如往常一般爬上膝头,却不见阿爹来抱。


  萧景琰抿唇一笑,垂首道:“莫急,今是腊日,须得祭过先人。”


  小儿懵懂颔首,立在一旁,瞧他阿爹备好麸乳芋果,又启了酒,倒于碗内。蓬门陋室,不设祠堂,萧景琰又不能将先祖姓名大喇喇写出来,平日就只摆上无名牌位,反正在这世间,他已是死了的,倘若先皇泉下有知,大抵也不稀罕他这一瓢苦酒。


  萧景琰默了默,不发一言上香礼拜,又扯了幼子跪下,教其叩首。


  敬罢先父,再敬先母。


  静妃在萧景琰登基后的隔年春天便去了,许是因为她前半生隐忍太重,满腔哀怨郁于五内之故,心中大石落地便断了支撑的气力,病来如山倒,连蔺晨的妙手也难以救之回春。


  也好,也好。萧景琰咽下喉中苦涩,母后早去,也省了日后同他一并罹难遭罪之苦。


  阿释安安稳稳跪在一旁,他虽年幼,却极是聪慧,晓得爹爹心中不快,便不去打扰,过了会儿才怏怏开口:“饿……”


  萧景琰恍然回神,暗道自己不醒事,平白无故扯着孩子一道受罪,连忙将之抱起。他坐在椅子上,阿释坐在他膝上,烛火煌煌,照着粥食酒菜,不乏几许年节之味。


  萧景琰舀一勺粥,送到幼子嘴畔,哄道:“腊日食粥,可辟瘟气。”(注3)


  阿释探出舌尖沾了点,尝到石蜜甜香,才含着勺子整口吞下。他食了约小半碗,又吃了最嫩的几口菜肉,便觉饱了,坐在阿爹腿上扭来蹭去,好不安生。


  萧景琰知其玩心又起,便松了手,放他下去:“你且乖乖的,莫要折腾。”


  阿释应了,径自在屋内东转西藏,晃到牌位前,瞧了瞧,又折回去拉萧景琰的衣摆。


  “爹爹,一,二。”


  萧景琰搁下碗,循着阿释的手指看去,见其在数那两个牌位,便笑道:“那是你祖父和祖母。”


  阿释簇起秀气的小眉毛,指了指萧景琰:“三。”又指了指自己:“四。”


  萧景琰不觉莞尔,将幼子垂在颊边的发丝挂到耳后:“正是四人。”


  稚子却忽而急了,眼见着冒出泪花,抽抽噎噎:“他们家,五个……”


  萧景琰先是被这说哭就哭的模样唬了一跳,待到明白过来,一颗心登时坠下。他鲜少同阿释提及亲朋家人,总念着孩子尚幼,无需知晓太多,可眼下他已然是察觉到了自家同别人有所不同。


  萧景琰张口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阿释到底还不醒事,说得太多他未必懂得,可一味哄骗也非长久之计。


  “我们家原先也是五人。”


  萧景琰取了巾帕揩掉幼子的眼泪,柔声道:“只是如今缺了一个。”


  阿释睁着湿漉漉的杏眼,甚是委屈:“……为何?”


  萧景琰叹道:“为了你我。”


  阿释似懂非懂,过了会儿又期期艾艾道:“还回来么?”


  萧景琰抱着他抚了抚背心,曼声道:“或许吧。”


  因缘际会,岂是人力所能施为,倘若上苍垂怜,或许还可得见一面。


  经此一遭,他亦无心用饭,哄了又哄,方抱着哭累了的幼子步向卧房,徒留满桌残羹冷炙。


  ……………………


  萧景琰醒来之际,尚觉梦耶非耶,一时竟分辨不得真假虚实。他缓缓撑着身体坐起来,扫视一圈,铺了厚重绫罗的榻畔燃着熏香暖炉,将满室都蒸得氤氤氲氲,朦朦胧胧。


  窗外风雪呼啸,这一年的冬日甚是苛寒,他又不知何故总犯懒,便将大把的光阴都耗在暖阁里,终日昏昏欲睡。


  “阿爹!”


  屋外响起一道脆生生的童音,有个身影飞快蹿了进来,直愣愣扑到他身上。


  萧景琰接住儿子,旋即失笑:“怎的搞成这般模样?”


  阿释胡乱抹一把脸,将面粉糊开,噘嘴道:“父亲在做腊八粥,我原想搭手,却被他赶了出来。”


  萧景琰仔细将他脸上的面糊擦掉,随口道:“你若不添乱,他怎会赶你?”


  阿释蹬掉鞋子,爬上了榻:“我捏个小老虎,他非说是个大耗子,我一生气……把面团砸到了锅里。”


  萧景琰哭笑不得,这父子俩也不知上辈子造了怎样的冤孽,但凡碰面,无事也要掀起三尺风浪。他帮着儿子退了外袍,揽入被内,劝道:“莫要总是和你父亲对着来。”


  “我哪里敢。”阿释往下钻了钻,满面委屈:“都是他以大欺小。”


  “嘿你个小人精,不光恶人先告状,还倒打一耙?”门开人来,蔺晨捧着漆盘步入阁内,佯怒一瞪:“好好一锅粥,被你搞成了面糊糊。”


  阿释翻身拱入萧景琰怀里,嘟囔道:“反正阿爹也不嫌弃……”


  萧景琰仰首看了一眼粥碗,笑道:“虽然没了卖相,想来还能入口。”


  蔺晨得意非凡,献宝般开口:“那是,不光有十二位食材,特意加了川断钩藤,行气宽中,清热益气,安胎自保……”


  “说甚?”萧景琰呆住。


  “嗳呀,”蔺晨眼眸一闪,转而摇头叹气,很是懊恼:“糟糕糟糕,竟说漏了,本想待过年时再告知你的。”


       萧景琰看着那碗粥,哪里还吃得下口。


  【完】


注释1:石蜜,固体蔗糖。

注释2:这个炒鸡蛋的法子出自《齐民要术》。一千五百年前的炒鸡蛋做法和现在一模一样呀。古人还加了浑鼓,就是豆豉,似乎比现在的要好吃……

注释3:南宋《村田乐府序》中记载:“二十五日,煮赤豆作糜,暮夜阖家同飨,云能辟瘟气。”


 P.s

这文的时间线大概在正文的四年之后吧,所以二胎来的一点也不快!这时候阿释都九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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