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 @安利好好吃 ,不管利利你去哪儿我都一样爱你~
大哥是向导,阿诚是哨兵。向导攻,哨兵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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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翘着腿坐在窗边看书的人纹丝不动,早在来者踏上楼梯前他就察觉到了对方。粗壮的太攀蛇懒洋洋地盘在窗台下,和它的主人一样,对走进屋里的人视而不见。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王天风同样懒得寒暄,径自拉了把椅子在那人对面坐下。
明楼连眼皮也不抬,手指微动又翻了一页书:“病房之内毫无意趣,高文雅典稍作慰藉。”
“少跟我拽文。”王天风偏头嗤了一声:“差一点就英勇就义为国捐躯了,要没我,你现在还能全须全尾好吃好喝地养着伤?”
明楼充耳不闻,哗啦呼啦往前翻了几页:“‘Как можно быть здоровой... когда нравственно страдаешь? Разве можно, имея чувство, оставаться спокойною в наше время? ’”(摘自《战争与和平》,当你精神上遭受折磨时,身体上怎么能够健康呢?……在我们这个时代,即令有感情,又怎么能够保持宁静呢?)
“拉倒吧你!”王天风恨不得朝明楼的椅子腿儿上踢一脚,他这是跑来受的什么气:“ 让你留在这儿都是上面的意思,要我说,你这胳膊腿儿囫囵完整的,早能放出去了。”
“军统解散了?你被撤职了?我说你怎么这么闲啊,专门跑来给自己找不痛快是吧。”明楼抬起胳膊指着门口:“好走不送。”太攀蛇顺势也仰起了头,冲门口嘶嘶吐着信子。
王天风用手指点了点明楼:“小人之心,”又指了指自己:“度君子之腹。” 他掸掸衣服站了起来:“真是狗咬要吕洞宾,算了,我还有任务在身。”
明楼面无表情地继续一目十行。
王天风边走边说:“你们家的阿诚真是个人物,劳驾我亲自出马解决。”
滑过文字的视线一顿,明楼敛蹙了眉峰。他慢慢抬起头,略显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波动:“站住,你刚刚说什么?”
王天风继续往门口走:“明长官下了逐客令,岂敢不从。”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阿诚到底怎么了。”明楼站起身,嗓音因为前些日子的连续高烧而低沉喑哑,此刻伴随着逐渐迫低的精神威压,颇有些类似毒蛇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声。
王天风停下脚步,转回身时脸上也没了玩笑之色。“我接到的任务是清剿危险分子。”
“胡说八道!”明楼横眉立目,一把将书拍在了桌子上:“阿诚根本就没缔结过链接,怎么会狂化。又从何谈起是危险分子!”
“没人说他狂化了。”王天风感到明楼的精神力好似无数的尖刀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他有些惊讶于对方的恢复程度,昨天拿到的检查报告上还说各项指标均欠佳,敢情都是装出来糊弄人的。“阿诚的情况比较特殊。他绝对是清醒的,不但脑子清楚,动力和思考力也都处于巅峰状态。然而他不再服从命令。”
毒蜂的声音愈发冷峻:“在你出事后的这两个多月里,阿诚拒绝搭配其他向导,看在他能力卓越的份上我们也没有多加干涉。后来——也就是最近这一个月——他开始擅自行动,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未经批准私自杀死两个汪伪政府的官员,完全枉顾我们的计划和安排。”
明楼坐了回去,蹙眉不语。他比谁都清楚军统的规矩,剿杀敌人和私自行动不会功过相抵,那些上位者高凳子坐久了,越来越畏畏缩缩,最忌惮的就是挑战他们权威的人,尤其是战斗力极强的哨兵。
“如果你们建立了链接,他倒是能通过精神纽带感受到你没死。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顾地,但求在死前多杀几个敌人垫背了。”王天风摇了摇头:“你这个人对自己够狠,对亲近的人顾虑太多。”
向导未置可否。
王天风此行目的已经达到,给明楼通风报信是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我后天行动,在这之前如果他遭遇了什么突发情况,到时候只能酌情应对了。”
“我会处理这件事。”明楼阴沉着脸,太攀蛇危险地向前匍匐稍许张开了巨口,毒牙泛着森然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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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蔽月的深夜,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凌晨三点,即便是不夜城中通宵达旦的欢场也进入了意兴阑珊的尾声,歌女们嗓音沙哑,舞者也衣衫凌乱。霓虹灯在地上的水洼里投映出模糊的绚烂光晕。一只皮鞋踩上去,踏碎了斑斓涟漪。
来人行色匆匆,挺拔瘦削的身躯裹在靛蓝色的大衣中,灵巧地避开了等在舞厅后门外的黄包车夫们,一个起落便如鹞子般翻身越进了围墙内。
他将身形隐藏在沿着围墙栽种的玉兰树阴影里,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一扇镶嵌着彩绘玻璃的窗户。两扇开的窗户微微敞着一道缝,从里面飘散出暧昧如呢喃的歌声。虽然在看到窗户微开时有些惊讶,但这并不妨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反倒是省去了撬窗的功夫。
他拉开窗户跳了进去,安静如一片树叶落在了湿润的大地上,雨声和歌声将发出的细微声响尽数遮掩了去。
就在落地的瞬间,一股平地而起的狂风忽然灌进屋内,窗户“砰”地一声紧紧闭合,巨响后房间中只剩下从留声机里传出的缥缈女声。
不对劲。
哨兵的敏锐直觉倏然拉响了警报,他旋即屏住呼吸,依托着在黑暗中亦可视物的视觉飞快将屋子扫了一遍。
没有发现他今晚要刺杀的目标。
多年积累下来的战斗经验告诉他情况有变,应该立即撤离。可就在他采取行动的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精神威压仿佛泰山压顶般袭来,结结实实将他砸得踉跄一步,堪堪站住。
“阿诚。”
心脏仿佛停跳了一瞬。
这道声音,这股精神力,这个人——明楼?!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阿诚瞪大了眼睛,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原本井然有序的五感在强烈的感情冲击下变得动荡浮躁,像是紊乱的电流发出了噼啪噪音,在他的皮肤下、血肉里、骨头中接连不断地引燃炸弹,炸得他耳边阵阵轰鸣,几近晕眩。
“你……”哨兵的嗓子里好像塞满了砂砾,每一次发音都在折磨着声带 。
“这才多长时间,就不认识我了?”明楼站了起来,走出浓稠的黑暗,一步一步来到阿诚面前。
两人的视线胶着在黑暗中。
在看清那人面庞的瞬间,遽烈震荡的心绪陡然平静了下来。阿诚自己也难以解释为什么会在确认这个人就是曾经和自己诀别的明楼后,那些翻涌着就要喷薄而出的情感会刹那冻结。某个瞬间他感觉不到狂喜震撼或者愤怒悲伤,也不想流泪大笑或者痛骂喊叫。
太好了。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太好了,明楼是何等的人物,怎么会轻易死掉。
万幸。实乃万幸。
你还活着。
这个念头一旦形成就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迅速膨胀起来占据了他的头脑。
奇怪的是,与此同时他的另一部分精神却还在孜孜不倦地分析着当前的局势,彷佛跳脱了眼下如此戏剧性的重逢,置身事外地冷眼旁观着。明楼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气息滴水不漏地隐藏起来,应当早在他进入房间,不,进入后院时就侵入了他的大脑,篡改了他的意识,将自己屏蔽起来以至于他全然不察。
依旧是这样雷厉风行的手段。
依旧是这样独断专横地决定好了全部,将结果扔在自己面前。就像那时候独自决定只身去执行死间计划一样。
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没死,为什么不早些来找我。难道我的能力不足以与你相匹敌?难道我们不是可以推心置腹分担一切的……家人,战友,伴侣?
“阿诚,不要胡思乱想。”明楼停在距离哨兵一臂远的地方,太攀蛇却继续向前爬到了对方脚下,亲昵地去蹭立在一旁的黑豹。“我不通知你是为了把你彻底摘出去,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什么也不知道对你而言才是最大的保护,你不能陪着我一起折在这桩事上。”
“从我的脑子里出去。”阿诚听见自己这样说,话语从唇舌间滚落,似乎能在地上砸出脆响。“还有,我确实不认识你。”
“你消消气。”明楼无奈地放缓了语气:“我这次是死里逃生,如果不是疯子及时插手,当真有去无回。被救出后我一直呆在医院里,说是疗伤观察,其实就是被上面限制着人身自由。”
“那恭喜你重见天日。”哨兵梗着脖子说道。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表现得如此疏远冷淡,为何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面前,两人之间却好像隔着缥缈雾气。他的怒火,他的喜悦,他的庆幸,他的激动,全都陷入了一种晦暗苦涩的情绪里,彷佛被蛛网兜裹着,挣扎良久也寻不到突破口。
“原本在这屋里的人呢?”阿诚揉了揉眉心,蜂拥在他头脑里的嗡鸣有增无减:“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明楼同样感知到了哨兵愈发紊乱的情绪,种种激烈对撞的感情被他束缚在自己的精神领域里,越是叫嚣着宣泄,越是被紧紧压制。“阿诚,取消今晚的刺杀计划。”向导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去包围那团乌云般阴郁的情感,像过去一样安抚对方。
“别碰我!”哨兵忽然高声叫道,后退一步摆出了防御的姿态:“我说了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明楼心下一惊,哨兵泥沼似的情绪突然变得狂躁,不仅抵触他的触碰,甚至张牙舞爪地试图撕碎靠近的精神波动。他上前一步:“冷静下来,你现在的情况不太对劲。”
“不劳费心。”阿诚有些烦躁地耙了耙头发,散落下来的刘海使得青年看上去有一种混合了迷茫和紧绷的脆弱感。“你到底把人弄哪儿去了?杀了?”
“取消所有的暗杀计划,以后也不准再有任何的私自行动,清剿你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思及此,明楼生出了些许由后怕引起的愤怒,三两步走过去抓住哨兵的胳膊。“跟我回家!”
“放开!”阿诚一颤,紧跟着剧烈挣扎起来,侧身甩开了明楼的钳制。“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反了你了!”明楼被撞到了刚刚长合的肋骨,胸膛窜起一阵生疼,他倒抽口气,怒火中烧:“只要你还姓明,就还由得我管!”说罢也不再耐着性子哄人,直接聚集精神力去破开那团虬结在一起的情绪。他心里有了大致猜测,哨兵在精神遭受重创后将所有的情感波动都压制了下来,以求不影响战斗力。那些无从排遣的悲痛绝望就像是毒瘤一般在阿诚的精神领域里越长越大,愈发危险,以至于现下扰乱了他的正常感知。
阿诚闷哼一声,只觉得脑子钝痛,好像有一把尖刀插入了脑壳,以雷霆之势刺向他苦心筑起的精神防御。
——不!不能被突破,不能被击垮,不能让那些东西四下溃散!那些……那些脆弱、无望、悲恸、追悔莫及、痛不欲生……一旦放任它们滋生蔓延,自己很快就会被拖进深渊,被吞噬殆尽。这不是明楼希望看到的,亦不是他留下自己活着的目的。
不能悲痛,不能绝望。
不能辜负明楼。
哨兵痛苦挣扎着后退到了墙边,混乱的意识中唯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不能被突破精神防御,不管如何,无论是谁。
明楼紧跟着上前几步,卡着阿诚的肩膀将其按在墙上。原本在他的进攻下已经有所松动的精神壁垒忽然变得甚是坚固,而哨兵脸色煞白,精神体也变得狂躁不安,嘶吼着和毒蛇缠斗了起来。
不能再拖了。
“让我进去!”
明楼挡住阿诚猛然发动的一击,用胳膊牢牢压制着对方的肩颈。肢体上的较量所耗费的体力远远不及精神上的角力,对峙的时间越长,明楼就越是心焦,每一秒阿诚都在加速封闭自己,也更加濒临失控。
哨兵掰扯着禁锢住自己的胳膊,无奈被意识中的对抗分去了过多的精力。那把楔入他脑子里的刀硬生生地劈开他拼尽全力建起的防御,锋利的尖刃深入壁垒,寸寸推进……比削肉剔骨还要疼上万分。
冷汗自鬓角渗出,阿诚抬头看着明楼,眼中尽是暴戾:“给我……出去!”
黑豹长啸一声,抬起利爪拍向紧紧绞缠着自己,却迟迟未张口咬下的太攀蛇的七寸。
变故就发生在瞬间。
刚刚还破釜沉舟要鱼死网破的哨兵猛地浑身一僵,面庞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抓着明楼的手也倏然失力。
深入阿诚精神领域的明楼比他更早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股爆发式的热浪忽然在两人精神胶合的地方炸开——结合热?!
竟然在这种时候?是被强行突破精神壁垒的行为诱发的?
停车场关掉啦
……他回来了。
这个念头像是暮鼓晨钟一般回荡在纷繁杂乱的脑海里,驱散了萦绕着他长达数月的蒙昧昏暗。整个世界徐徐安静下来,久违的静谧安宁如潮水般漫延而上……
明楼直起身,凝视着昏睡过去的人,良久,将一个吻印上他的额头。
【未完待续】
P.S
大哥其实并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酱酱酿酿,但是为了把阿诚从发疯的状态里拉回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阿诚内心必然是渴望大哥的。然而他把自己的悲痛压抑了太久,以至于处在狂化的边缘,他心里一直认为大哥死了,但是这种时候又宁愿相信真的是明楼。所以阿诚的感情被分割成了好几部分,一部分被结合热掌控;一部分死守着精神防御——他要活下去,就得把那些绝望悲伤埋藏起来;唯一清醒的一小部分在痛苦纠结这到底是真的,大哥真的回来了,还是只是梦境,大哥已经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