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握灰

　　李熏然活了二十来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尴尬过。他看了看站在一旁正和薄靳言交谈的凌远，默默把皮衣拉链往上拽到了顶端。太棒了，他刚刚不但搞错了犯罪嫌疑人，还试图勾引薄靳言的老朋友，真是里子面子一块丢光了。

　　简直是职业生涯里最不光彩的一晚。

　　“事情就是这样。”薄靳言三言两语做了解释，凌远也闹明白了来龙去脉。

　　“我还以为现在的仙人跳团伙都发展成恐怖组织了。”凌院长回味了一下方才被五六把枪同时指着的感觉，眼角余光扫向一改热辣风采变身人民公仆的李警官。

　　李熏然摸了摸耳垂上的耳钉，装出一副毫无所感的模样。

　　“既然是工作，那当然可以理解，你们时间紧任务重，要当心。”凌远语重心长地交代了一番，转身走向自己座驾。误会解开了，他也就该回家休息了。

　　李熏然掏出手机佯装正在查阅资料。

　　凌院长瞥了他一眼。“皮衣不错。”

　　言罢，驾车扬长而去。

　　留下捧着手机的李熏然愣在原地。

　　“薄靳言，他夸你的衣服好。”

　　薄教授目露黠色：“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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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说这事儿应该就此过去了，可谁曾想隔天李局长知道他们闹了这么一出，当下就把李熏然叫到了办公室。

　　“去道歉，去诚诚恳恳地道歉。”

　　“为什么啊。”李熏然瞪大了眼睛：“昨天话都说开了，他也没追究，再说我这儿忙得都脱不开身。”

　　李局长灌了口水，头疼地看向自个儿在人情往来上缺根筋的儿子：“凌远是第一附属医院的院长，你知道我们局和第一附院有多少合作吗？你可倒好，差点害得人被打成筛子。”

　　李熏然抿了抿嘴，低头看脚尖，今天这鞋擦得可真亮。

　　“去吧，给你半天假，就当是工作任务。”李局长挥手打发走了李副队。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熏然势必得走一趟。他也明白在这出乌龙里自己确实理亏，于情于理都该向对方赔个不是。可不知为何，只要思绪一飘到凌远身上，他就浑身不对劲，一会儿想到那晚自己放肆的举动，一会儿想到那人浓烈的气息，最后绕来绕去，都落在了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上——看似温和，却透着一股子伪装在平易近人表象之下的疏远，就像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或者一个不配合的病人。

　　这令他感到不痛快。

　　李副队不痛快，自然不会憋着生闷气。他直接把薄靳言从家里挖了出来，让其陪自己一起去拜访凌远。

　　“这事儿你也脱不了干系啊，就陪我当一回难兄难弟吧。”一路上李熏然的嘴皮子就没消停过。“再说他不是你在美国上学时的校友么，有你在，他想为难我也得掂量一下你的面子。”

　　薄靳言终于分了一丝注意力给他。“你很紧张。”

　　“紧张？怎么可能，”李熏然猛打一把方向盘，“我这是在跟你分析战略，商量怎么拿下他。好吧我承认，他一叨叨我就觉得他像我小学的班主任，初中的教导处主任，高中的年级长，大学的辅导员……”

　　薄教授干脆闭目养神。

　　到了医院，凌远恰巧有空，在办公室里接待了两人。

　　“白天见到李警官，果然是另一种风采。”凌院长坐在扶手椅上，看着面前一身干练的白衬衫搭配丹宁裤的omega，笑得滴水不漏。

　　李熏然扯了扯嘴角，心里却直犯嘀咕，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啊。“其实我们是来道歉的。”他开门见山。

　　然后就没了音。

　　而薄靳言一进屋就在翻看凌远案头的医学书籍，丝毫没有插话的意思。

　　凌远也不知是真坦诚还是假正经，微笑着看向李熏然，面露鼓励之色。

　　向来巧舌如簧的李警官迎着这样的目光，张了张嘴，舌头弹动，却蹦不出一个囫囵的词儿。“那什么，对不起……”话一出口，他就想抽自己一巴掌，气势呢，人民警察的威严呢！

　　“没关系。”凌远端起水杯抿了一口，从杯沿上看向李警官。

　　李熏然发誓，那眼神里只有赤裸裸的五个大字：孺子可教也。

　　正想扳回一局，不巧电话响了，警局来电。一接起来，李副队就蹙紧了眉头。

　　“又有一个omega遇害了。”他挂了电话对薄靳言道。“法医初步判定被害时间是昨晚凌晨一点左右。”说着，点开了此时传来的受害者照片：“这……我见过他！”

　　李熏然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我昨天在酒吧见过这个omega，凶手昨晚肯定就在那里！”

　　薄靳言拿过手机，放大图片仔细端详。“凶手的行为升级了，以前只是虐待杀害，现在出现了性侵。”他示意李熏然去看自己手指点出的地方：“这些痕迹证明凶手很愤怒，他想要通过侵犯这个omega来发泄报复。这对向来冷静的他来说是一种反常，昨晚肯定有什么刺激了嫌犯，让他失控。”

　　李熏然点了点头：“可是昨晚酒吧里有什么异常么……等等，我记得这个omega好像和另外两个alpha起了争执，隔得太远我听不清，大概就是劈腿之类的事情。”

　　“原来如此。”薄靳言摸了摸嘴唇：“狐狸露出尾巴了。”他抬头看向凌远，微微一笑：“我有个计划需要凌院长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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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那家酒吧。

　　还是那两个人。

　　李熏然坐在凌远身边，紧紧偎着对方，就差直接吊在脖子上了。他微微转头，嘴唇若有若无地擦过alpha的耳廓，声音轻缓，如同在向情人倾诉衷肠。

　　在外人看来这确实是一副你侬我侬的亲昵模样，不过从omega嘴里吐出的言辞却和情话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发现什么了吗，这都第三天了，按照凶手的作案规律，今晚他应该又会动手。”

　　凌远揽着他的腰，掌心沿着结实紧致的腰线缓缓摩挲，视线在大厅里扫了一圈：“在我看来没什么异常。”

　　李熏然被他摸得微微一颤，伸手在暗处掐了一把凌远的大腿，压着嗓子低叫：“别乱摸！”

　　“我们是在做戏，想要骗过别人就必须要切身体会践行，知道什么是戏剧表演里的体验派吗，好吧别掐了我不说了。总之，要想取得胜利，就必须付出代价。”凌远颔首，用下巴蹭了蹭埋在他肩窝的头顶，嘴角微勾：“都是出于工作需要，你那天勾搭我时可不是如此啊。”

　　李熏然自知说不过他，只能暗自磨牙，心里把薄靳言又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顿。薄教授出的好主意啊，让他和凌远假扮情侣，在就酒吧里高调出双入对，然后再伺机针对凶手的心理表演一场出轨大戏，引蛇出洞。

　　李警官不是没有反对过这个主意，于公来讲，他们不应该轻易把凌远这样一个普通公民牵扯进来；于私来讲，要他和凌远在大庭广众之下亲热缠绵，实在是……他李熏然不是矫情之辈，换了别人肯定早就坦坦然然配合演戏了，只是面对凌远，总觉得有点心虚。唉，肯定是因为那晚留下了阴影。

　　思及此，李熏然不觉手下用力，又掐了一把。

　　凌远呼吸一顿，拍了拍他的后腰：“差不多就行了啊。”——再掐就真掐出火了。

　　凌院长看了看表，估摸着到了好戏真正上演的时候，便起身站了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按照计划，在他暂时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李熏然要去勾搭酒吧里其他的alpha，做足一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放荡模样，以此引出凶手。

　　可惜这番精彩他是无缘得见了。

　　瞧着凌远离开了，李熏然站起来伸个懒腰，水润的大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个狡黠又蔫坏的笑容。他举杯四顾，冲着一个向他投来炽热眼神的alpha挑了挑眉，迎着那人露骨的视线饮下一口酒。

　　那人果然中招，颠颠儿便过来了。

　　李熏然心下畅快，看看，我李副队也是实力派演员啊。没了凌远，这还是我的天下。

　　眼神勾缠，越靠越近，就快耳鬓厮磨了。

　　凌远适时杀回。

　　李熏然立刻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又挂到了凌远身上。

　　“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

　　凌远瞥他一眼：“欠收拾。”

　　“幸好你不是我对象，不然还不得每天听你讲大道理听到耳朵出茧子。”李熏然撇了下嘴。

　　俩人又坐回原位。在外人看来，这位刚刚还在和别人调情的omega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又和他的alpha腻在了一处。

　　时间分秒而过，一切如常。

　　凌晨三点，酒吧也要打烊了。

　　凌远和李熏然携手离开，两人都有些疲惫。被迎面的冷风一激，李熏然哆嗦了一下，为了人物设定需要他只穿了一件薄毛衣，自然抵御不了初冬的瑟瑟寒风。

　　凌远把搭在臂弯里的大衣递给他。

　　“不穿。”李警官有些别扭。

　　“这里离酒吧太近，我们也要继续做戏。而且，以一个医生的身份告诉你，你有很大可能会感冒。”

　　李熏然只得套上对他来讲略微有些宽松的大衣。

　　两人路过停靠在路边的监控车，李熏然摸摸耳朵做出个手势，告诉对方今夜依旧毫无收获，然后和监控车背道而行。

　　“你说他会不会今晚去了别的地方？”李熏然皱紧了眉，只要一想到也许此时此刻，凶手正在别处实施犯罪，他的胸口就积郁着一股消散不去的憋闷。

　　凌远理解这种感觉。每当他无法从死神手里抢回一条生命，每当他送走一位痛苦的病患，这种夹杂了懊恼和无能为力的沉重感就会坠在心头。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你去取车吧，我给队里回个电话。”李熏然在停车场的入口处站定。

　　凌远知道这是因为有些话不方便让他这个外人听，便也没多说什么，独自去了。

　　只是当他开着车返回时，却遍寻不见李熏然的踪影。

　　凌远下车，地上只有一部屏幕碎裂的手机。

　　【未完待读】

老干部救援小野猫，不过这个救的方法有点特殊~